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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生中得到的那些吻


我這個人天生老成,據說嬰幼兒的時候就開始乖,不哭,再加上長得白淨可愛,所以特招大人們喜歡。那時候招人喜歡的證據,就是每天有無數的人親你,以至於我長大後臉色有點泛紅,我媽老說“那准是小時候被人親的”。敢情我的臉是飽經滄桑啊!

我兩個舅舅的吻給我留下了童年對吻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他們愛小孩子,他們表達愛的方式是,“你問我愛你有多深,牙印代表我的心。”對!他們是用咬的方式。

大舅還好,喜歡虛張聲勢。每次一進門,他都會張牙舞爪作勢捉我,“小冰冰,看你哪裡逃?”我呢,按照大舅現在還沾沾自喜的回憶,

就是———一看他進來,轉頭就跑,跑又跑不動,小屁股一扭一扭的,然後一臉紮進媽媽的腿裡,從大腿縫兒裡露出恐懼的雙眼,望著一臉壞笑的“階級敵人”,算是逃過了一劫。

二舅可就沒那麼好對付了。他常常是一進門,不容你逃,逮住抱起來就是左臉一大口,我於是舉起小手一邊揉著那兩排觸目驚心的大牙印子,一邊熱淚盈眶地哼唧:“二舅別親行不行?冰冰疼!”二舅假惺惺溫柔地說:“哦!冰冰疼啊?!那二舅輕點兒。”接著作勢去吻右臉……這時候我准是一聲狼嚎———“媽———”於是娘趕緊從廚房出來,一邊用圍裙擦著手,一邊把我救出虎口,在媽媽甜蜜的吻裡,我才覺得無比安全了。

後來,上了小學、中學、大學,我在親戚朋友裡就越來越不“搶口”了,

爸爸媽媽的吻成了我主要的精神食糧。

爸爸的吻總是深沉而慈愛的。每一次落在臉上,都給人信心和力量。他曾輕輕地親我一下,然後語重心長地說,“我和你媽就過你哪!”那句話成了我懂事後讓自己努力、健康並且快樂地活著的一個重要原因。現在爸爸在特高興的時候也會一邊抓起我的手連親上幾口,一邊說著“這壞孩子!”可大學畢業後,他就不再吻我的臉了。

上班後,因為戀家,每個假期我都會回老家。

午夜,媽媽總會輕輕推開我的門,在柔和的月光中蓋好我踹掉的被子,然後輕輕地吻我一下,再輕輕地離開……我就在濛濛矓矓中又做了一個好夢。清晨,第一縷陽光還來不及穿過我的窗,媽媽就又推了門進來,

親一下我甜睡的臉龐,連話音都是笑著的,“這懶孩子!”接著是時斷時續的鍋碗瓢盆響。然後,門開了條縫兒,爸爸的頭伸進來,“這大懶閨女,還不起床!老爸先吃了上班去了啊!晚上……”“見”字就隨著我的又一陣迷糊飄遠。

後來,我結婚了,第一次回娘家睡。深夜的時候凍醒了沒人幫我蓋被,身邊的那位也是被子踹得一塌糊塗,還流著哈喇子做著他娶了媳婦的美夢繼續傻睡;第二天清晨,沒有媽媽的吻把我喚醒,我想著想著就開始委屈地在被窩裡流淚。第一縷陽光射進來,老公看見我滿臉淚花,桃樣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老婆?”我楚楚可憐,“以前早上都是媽媽把我吻醒的……”他頓時像做了錯事,“那以後我吻醒你還不行嗎?!”我毫不領情,

“你?那、那能一樣嗎?”其實我當時是在用我的淚,緬懷那些離我遠去了的,長輩們的吻。

現在,每個週一到週五,我都會在早餐準備停當之後,把吻印在愛人的眼上,他的雙眼就慢慢張開,然後二人相視一笑開始幸福的一天。每個週末,我都蒙頭大睡,愛人會在第一縷陽光射進來的時候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想事兒,再轉過頭凝望著“熟睡”中的老婆……我懶洋洋地挑起一隻眼皮,“看我幹嗎呀?”“晨來瘋”的愛人就手舞足蹈孩子般唱道,“睡美人!睡美人!我的睡美人!”然後“吧唧”臉上一口,再溫柔地說:“老婆你好好睡!我工作去了啊!”接著就跑到書房開始跟他那些“英國歷史”的材料較勁。他那童謠裡的吻便再次催著我美美地入睡。

我想,等我們有了孩子,他(她)會得到我爸爸媽媽的吻,也會在清晨他(她)爸爸媽媽的吻中甜蜜地醒來……

然後,他(她)得到的吻就會像我得到的吻一樣,伴著愛,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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