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卑微的生命

走在如今的大街上，隨處都可見那沿街行乞的乞丐。他們大都衣服襤褸，滿面塵灰。對於他們，我早已由以前的同情變成了現在的漠然，也許是這樣的乞丐已太多，也許是因為聽多了乞丐裝搖撞騙的故事。所以，和朋友一起上街，有時免不了一番奚落，諸如“一毛不拔”、“太不善良”之類的字眼。

但這樣的“漠然”也有被撕下的時候。第一次是在回校的公共汽車上，沉悶的空氣令人懨懨欲睡。車中途停下來，上來一位特殊的旅客。他大約五十來歲，穿著破破爛爛的棉衣，背著兩個大的蛇皮袋，縱橫交錯的皺紋裡滿是塵土，

幾乎讓我辯不出皮膚的本色。尤為特別的，在他的肩頭，站著一隻小猴子。那小猴子似乎營養不良，瘦瘦的，部分毛髮一塊塊的脫落，裸落出紅紅的皮膚，活像一個癩頭，雖不甚可愛，倒是聽話，只是安安靜靜的東瞅瞅，西瞧瞧。當他經過過道，一股難聞的氣味立刻彌散，乘客們都紛紛捂住鼻子，厭惡的看了他一眼。而他，也似乎很知趣，獨自揀了最後方無人的座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你去哪裡？”售票員問道。“我就到前面，鎮水（一個地名）。”“兩元錢！”只見他搜出一個小布包，一毛一毛的開始數。我都不知道還有誰的錢以這樣的方式計算。數了老半天，還是差兩毛錢。售票員不依不僥的說：“你這錢不夠呢！”我不敢回過頭去看他的臉， 只聽得他用生硬的普通話說：“今兒上午我和老爺子一起趕場賣藝，沒想到把老爺子給弄丟了，我這是去找他呢。我實在是沒有錢了！”我從包裡搜出了十元錢，緊緊的攥在了手裡，心想：“這錢就給他吧！幫他救救急！”可又遲疑起來：“畢竟他不是乞丐，我拿這十元錢當眾給他，他的自尊豈不被這區區十元擊垮？”這當兒，倒是售票員鬆口了，“算了！算了！看你這耍猴的也可憐！”車內恢復了先前的平靜，我再看看周圍的乘客，依舊睡覺的睡覺，談笑的談笑，也許這社會需要同情的人太多，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誰還來關注一個陌生人呢？

但我卻偷偷的瞟著他，江湖賣藝人靠的就是這只猴子來討生嗎？老爺子又怎麼會走丟呢？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連串的問題浮現在我的腦海，

但我卻沒有勇氣將那攥得發熱的錢當眾遞給他。車停了，他又慢騰騰的從我身邊走過，趁著沒人注意，我悄悄的將那十元錢塞進了他背後的破包裡。揉揉雙手，才發現已經汗津津的了，不由得啞然失笑：怎麼我做個好事都這麼難？

第二次是和兒子一起到步行街玩，兒子吵著要吃漢堡包，我被他煩不過，只好嚇唬他：“再吵！再吵就要叫花子把你捉去！”兒子得意的說：“哪有叫花子呀？”我朝正經過我身邊的一對行乞母子指了指。她似乎很敏感，停下來，回過頭來，看了我和兒子一眼，但並沒有走上前來討錢。我立刻意識到，我的話傷害了一個可憐的母親，天底下有哪位願意自己的兒子被人指指點點，

被人戲稱為叫花子呢？

我愣住了，隨即拉起兒子的手，追了上去，對兒子說：“快！快叫哥哥！”那個小男孩大約四五歲，伏在他媽媽的背上，圓圓的臉蛋被冷風吹得通紅通紅，一雙驚恐的大眼睛直瞪著我。而他的媽媽，一隻手護住孩子，一隻手端著變了形的瓷盤子，那盤子裡是少得可憐的幾張毛票。我的心一酸，這也是母子啊，那小傢伙快餓暈了吧？這麼點錢他們能買點什麼？

我兒子怯怯的叫了聲“哥哥！”，隨即就躲在了我的身後，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裡，叫花子是專門捉小孩子的。我望著這對母子，也許當我和兒子在叫嚷著吃漢堡包的時候，她們卻只能在寒風中挨餓受凍，當我和兒子在旋轉木馬上歡呼嬉笑的時候，

她們卻只能踐踏尊嚴沿街乞討……卑微的生命，就在這變了形的破碗裡苟延殘喘！我多希望有一天，那個小男孩的眼睛裡不再寫滿了驚恐，圓圓臉上綻放天真無邪的笑，她們能夠像我和兒子一樣開心的散步……

我在那變形的破碗裡留下了我所有的零錢，現實的生活提醒著我只能幫這麼多，畢竟在芸芸眾生裡，我也只是卑微的塵埃一顆。但我卻希望，即使卑微，卻不自卑！即使卑微，卻有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