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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爾:棄家

泰戈爾:棄家

如同風暴中脫碇的航船飄落異域,他從德國來到一群陌生人中間。

他口袋裡沒有錢,但毫無怨言;每日辛勤教學,領取一份微薄的薪水,按照本地的習俗,過著極其簡樸的生活。

他從不唯唯諾諾,也不妄自尊大。

他昂首闊步,毫無侘傺失意的頹喪表情。

他憑毅力征服白日的每個瞬息,棄之身後,絕不回首瞻顧。他不為自己謀一丁點私利。

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參加體育活動,與人交談,開懷大笑,無論哪兒都不曾遇到不習慣的障礙。

他是唯一的德國人,卻不感到孤寂,心情輕鬆地消度僑居的歲月。

我每次遇見他,欽佩之情油然而生。在師生中間,他是那樣隨和,那樣平易近人,矯揉造作與他的稟性無緣。

從他的國家()又來了一個人。

他到處遊覽,畫下他迷戀的景觀,不管他人看不看,稱讚不稱讚。

他倆並肩走在石子路上,像兩朵瀟灑的秋雲。他倆是旅人,不是根深蒂固的樹木。他倆的志趣播布各國、各個時代,他倆的辛勞遍佈天涯海角。

他倆的心靈像滔滔江流,滋潤萬物,不在一處停滯片刻。匯同其他離家別國的學者,他們在修築通往不同膚色的人民的大道。

泰戈爾:找錯地方

查梅利樹和穆胡亞樹①依附同一個藤架,摩肩接背地共度了十年。每日陽光的筵宴上,初綻的綠葉快活地宣告:我們入席了。

它們交叉的枝條難免發生權力的矛盾,

但喜悅的心坎上沒有一塊憎恨的印記。

不知哪個不吉的時辰,無憂無慮無知的查梅利,伸出柔軟碧綠的新枝,一圈一圈纏住了電線,顯然不曉得兩者的種性迥然不同。

八月中旬,一朵朵白雲垂臨娑羅樹枝梢。金燦澄清的上午,查梅利開了許多花兒,得意洋洋。

哪兒也沒有()紛爭,蜜蜂頻頻往返,搖顫著素馨花的倩影,斑鳩啼叫得中午的時光分外令人倦怠。

果實豐熟的秋日,夕陽西沉、雲霞變幻的時刻,來了幾位巡線工,一見查梅利不守本分,眼裡凶光畢露。供人玩賞的等閒之物,竟向空中乾枯粗皴的現代必需品伸出勾引的手!

他們用鋒利的鉗子夾扯綴滿花兒的嫩枝。胸口受到死的打擊,無知的查梅利終於省悟,

電線屬於別的種姓。

泰戈爾:過節的準備

祭神節將臨。

金色花映著朝瞬,露濡的涼風習習吹拂。茉莉的幽香如纖手柔爽的摩挲。仰望悠游的白雲,神思便難以集中。

老師在教室講解褐煤的形成過程。

一個學生兩腿晃悠,腦海裡浮現一幅畫——荷塘破敗的碼頭附近,斑吉家牆邊蕃荔枝樹上果實累累。河邊的小路七繞八彎地穿過牧牛人的村落、亞麻地,向集市延伸。

經濟系的教室裡,一個戴眼鏡的榮獲獎狀的學生在練習本上寫下要買的東西——一對嵌金貝殼手鐲,德里出的一雙紅絨拖鞋,一部當代長篇小說,一本精裝詩集,書名尚未確定。此外,賒購“心心相印”牌紗麗一條。

伐巴尼普爾一幢三層樓房裡,粗嗓門尖嗓子在熱烈地討論:去阿布巴哈爾還是馬杜拉?去達爾赫斯還是普利?①或者再去一趟大吉嶺……我看見車站前張燈結綵的大街上拴著五六隻預購的山羊,

它們枉然的哀鳴在蘆花飄飛的寧靜的秋空回蕩。它們是否明白獻祭()的時刻正在臨近?

腳跨了過去,那邊,混沌的來世在等待,撥著晝夜悠長的光影的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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