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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鐵生:不實之真

史鐵生:不實之真

我們是相互獨立的

一個個宇宙

我們出自被分裂的

同一個神

西緒福斯猜中了

斯芬克斯的謎語

救世之神來傳佈

創世之神的旨意

因而,我是永行之魂

你,是我嚮往的我們

他,是我們輪回的路

這遊戲是,創世發明

玩偶,是玩偶的遊戲

路途,是路途的標記

無限,是有限的眺望

有限與無限互為證據

可能性,使戲劇歸於想

不現實,使音樂可以觀

畫中遍佈著遠方的聲音

夢的自由,在不實之真

從而我們走進這

相互交疊的宇宙

繼而仰望那

萬法歸一的神

天父令開始再到開始

神子說徒勞未必徒勞

眾生的腳步輪回不止()

聖靈的降臨可在隨時

史鐵生:鴿子

所有窗外都是它們的影子

所有夢裡都是它們的吟哦

像撕碎的紙屑,飛散的

那些格子,和那些

詞不達意的文字……

被囚禁的欲望羽化成仙

觸目驚心,一片雪白

劃過陰沉的天際

在樓峰廈穀人聲鼎沸的地方

徹日徘徊。

峭立千仞的樓崖上

孤獨的心在咕咕哼唱

眺望方舟。

那洪水已平息了數千年

但在它們眼裡

卻從未結束

汪洋,浩瀚,蒼茫……

最是善辨方向的這些鳥兒呵

在擁擠不堪的歡慶聲中

四處流浪……

一遍遍起飛又一遍遍降落

中了魔法似的,一圈又一圈

徒勞而返。

風中佇立,雨中諦聽

風雨中是否殘留著

祖先的消息?風雨中

你是否想起了,數千年

淡忘的歸途?

說一件最簡單的事吧

你我之間,到底隔著什麼?

每一雙望眼都是一隻孤單的

鴿子,每一行文字都是一群

眺望的精靈。

期期艾艾,吟吟詠詠

漫天飄灑的可是天堂中

祭祀的飛花?抑或菩提樹

已枝葉飄零?

那綿長的哨音響自童年

曆長風沛雨

過大漠群山

而如今,已思緒舒緩

響在我暮年的每一個

寧靜瞬間。

於是我看見──

窗外是它們牽連的身影

夢裡是它們浩渺的吟哦

於是我聽到──

所有的吟哦都在呼喚

所有的呼喚全是情緣

情緣入夢,化作白色鳥群

在蒼茫的水面上,匯合成

古老的哀歌。

這哀歌,喚醒童年的信仰

白色的鳥群,一代代

承載著轉世的鴿魂。

歸途如夢,還是

夢即歸途?不過

這流浪的心呵,真有必要

詢問終點嗎?夢卻忘記了

夢的緣由。

幸而鴿魂不散,哀歌不停

要我聽從那由來已久的

投奔,抑或永恆的輪回

心欲靠攏

夢即交融

生命之花在黑夜裡開放

在星光的隙間,千遍萬遍

講述愛的寓言。

白色的鳥群便從黑暗中聚攏

於曦光微明的水面——

無邊無際地飛開()

無邊無際地漫展

無邊無際於

在之無窮……

史鐵生:冬妮亞和尼采

寒冷的火焰和熾熱的冰霜

我真受夠了。如今只盼

在那條細雨迷蒙的小街上

小酒店滴水的屋簷下

相遇我久別的一位小學同學

他眾所周知的名字是:尼采。

小街中央的那座老房子

曾住著我童年的冬妮亞。

也是這樣的雨中,我躲在

小酒店的櫥窗後,等她出來

看她那雙紅色的小雨靴

優雅地走過,路上的泥濘。

但我害怕我的幼稚園,

害怕

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一個

骨瘦如柴的孩子給所有的孩子

排座次,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

讓所有的孩子卑躬屈膝。惟有

冬妮亞和尼采,能對他嗤之以鼻。

寒冷的火焰和熾熱的冰霜

讓那可怕的孩子長大到

比比皆是;而我步履蹣跚

也已是老態龍鍾。這一條

細雨迷蒙的回家的路呵()

讓我魂牽夢繞,走盡終生。

美麗的冬妮亞,她還在嗎?

還有我那位智慧的尼采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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