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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竹竿

《詩經:竹竿》

籊籊竹竿,以釣於淇。
豈不爾思?遠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
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
巧笑之瑳,佩玉之儺。

淇水滺々,檜楫松舟。
駕言出遊,以寫我憂。

注釋:

1、籊:音笛,長而細的樣子。
2、淇:淇 水
3、爾思:思爾,思念你。
4、致:到達。
5、泉:水名,在朝歌北,稱左。古人以水的方位,北為左,南為右。淇 水屈流於朝
6、歌南,稱右。
7、有行:出嫁。
8、瑳:音搓,玉色潔白,比喻笑時露出潔白的牙齒。
9、儺:音挪,女子走路時有節奏的樣子。
10、滺滺:音悠,河水蕩漾之狀。
11、檜楫:檜木做的槳。
12、松舟:松木做的船。

譯文:

竹竿細長尖又尖,拿它垂釣淇水邊。


心中哪能不想你,只因路遠難回轉。

泉水清清在左邊,淇河滾滾奔右方。
女子無奈出了嫁,父母兄弟隔天涯。

淇河滾滾在右方,泉水清清流左邊。
嫣然一笑玉齒露,身著佩玉風姿柔。

淇水潺潺水悠悠,檜木作漿松作舟。
駕著小船水中游,瀉我心中重重憂。

賞析:

衛國的淇水,是青年男女遊樂的地方。悠悠的淇水水波,秀麗的兩岸風光,伴隨著這些青年渡過無憂無慮的青少年時代。因此,每當他們遠離故鄉,回首往事,思親懷鄉的時候,淇水很自然地浮現在腦際。淇水、家鄉、親人、親情,都融化在一起,激起心中感情的波濤。這首,正是帶著這種感情的波濤而寫就的。關於詩的主旨,《毛詩序》說:“《竹竿》,衛女思歸也。”寫的是一位遠嫁的衛國女兒,思念家鄉的情懷。

至於作者,魏源在《詩古微》中考證,以為“亦許穆夫人作”。這位許穆夫人是衛公子頑的女兒,嫁在許國。後來許穆夫人的兄長戴公掌權時,衛國被狄人攻陷,衛國滅亡。許穆夫人既不能回衛國弔唁,便寫了《載馳》一詩,表達自己的心情。從詩意來看,《竹竿》並沒有痛心弔唁的沉重,只有思鄉懷歸的憂思,不像亡國之音。魏源說《竹竿》是許穆夫人所作,並沒有實證,只是一種推測,而且並不可靠。

現在看來,把《竹竿》看作一位遠嫁的衛國姑娘思念家鄉的歌聲,比較恰當。至於姑娘的身份,不必細究,可以作為一種共名來理解。全詩分四章。詩的內容都是遠嫁女兒腦海中的形象活動。細究起來,前後各兩章,各成一層意思。開頭兩章,

是遠嫁姑娘的回憶,都是關於婚前家鄉與親人的事。首章回憶當姑娘家時在淇水釣魚的樂事:“籊籊竹竿,以釣於淇”,和夥伴們一起到淇水釣魚遊玩,這是多麼愜意的事,又怎能忘記呢?可惜眼下身在異鄉,再也不能回淇水去釣魚了,“豈不爾思,遠莫致之”。次章回憶離別父母兄弟遠嫁時的情形。泉水、淇水,逐漸遠去;父母兄弟,逐漸遠離。離別的場面和離別的情懷,最使人難忘。遠嫁的女兒回憶起這個場景,思念之情不可抑止。第一章、第二章共八句,重點在回憶,強調的是思鄉懷親之情。

第三、四兩章是進一層意思:希企。眼下遠嫁女兒已是人家的媳婦,故鄉親人都見不到。回憶激起的情懷,化作熱情的企望:希望能有一天重歸故鄉。

三四兩章,便是想像回鄉時的情景。淇水、泉水依然如故,“淇水在右,泉源在左”,與第二章兩句一樣,只是句子位置變化一下,實際上是用複遝的手法,表示重來舊地的意思。這時候,出嫁女已不再是姑娘家時持竹竿釣魚那樣天真了,而是“巧笑之瑳,佩玉之儺”,一副成熟少婦從容而喜悅的樣子:故鄉,我終於回來了!仿佛為了重新找回少女時代的感覺,這位少婦又到淇水。不過,這次不是釣魚了,而是“檜楫松舟”,乘船遊賞。不過,舊地重遊,能排解遠嫁多時的離愁嗎?三四兩章想像回鄉的場景,正是遠嫁歸不得的少婦幻想的場景。想像得越真切越具體,現實中遠離故鄉不得歸的思念之情就越強烈。所以,駕船遊賞故鄉的想像,根本不能解決思鄉懷親的愁思。

四章詩歌,分別從回憶與推想兩個不同角度,寫出一位遠嫁外地的女子思鄉懷親的強烈感情。這種感情雖然不是大悲大痛,但卻纏綿往復,深沉地蘊藉于心懷之間,像悠悠的淇水,不斷地流過讀者的心頭。

《詩經:芄蘭》

芄蘭之支,童子佩觿。
雖則佩觿,能不我知。
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芄蘭之葉,童子佩韘。
雖則佩韘,能不我甲。
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注釋:

1、芄蘭:草本植物,既蘿摩,有藤蔓生。友:同“枝”。
2、覡、:解發結的用具,用象骨製成,供成年男子使用和佩帶。
3、容、遂:指傲慢放肆的樣子。
4、悸:帶子下垂的樣子。
5、揲:拉弓弦的用具,俗稱“扳指”。
6、甲:勝過。

譯文:

芄蘭有枝尖又尖,兒童解錐帶在身。
雖然解錐帶在身,哪裡懂的大人事。
大搖大擺擺架勢,

飄帶長垂難收拾。

芄蘭有葉似半圓,兒童扳指帶在身。
雖然扳指帶在身,哪裡有力勝大人。
大搖大擺擺架勢,飄帶長垂難收拾。

賞析:

兒童假裝大人模樣之所以可笑,是不知天高地厚和水深火熱,而天真和稚氣卻是可愛的。大人假裝兒童模樣之所以可厭,是忸怩作態和裝瘋賣傻,讓人疑心他的神經是否有毛病。按這樣的理解,似可把《芄蘭》倒過來看。

裝模作樣需要勇氣、耐心和毅力。本來並非如此,卻要裝作如此,例如生活優裕者裝出滿臉滄桑感的樣子,就要大起膽子把真面目掩蓋起來。為了始終保持某種姿態和形象,比如小白臉作出五尺漢子的姿態,半老徐娘強作少女模樣,就得有耐心和毅力堅持下去,不能讓人看出其中破綻。

啊,這樣的做人、活法肯定很累!每晚回到家中,脫下面具卸下裝,心裡准會嘀咕著一個累字。雖然很累,依然樂此不疲者,堪稱有志者。前人早告訴過我們:有志者,事竟成。

當我們在大庭廣眾下見到某些板起面孔、作出某種姿態、拿腔拿調的突出某種形象的人的時候,不妨靜心想想:他或她私下裡是什麼樣子?他或她內心的真實情懷究竟怎樣?

請記住,切不可以貌取人。

《古詩十九首·生年不滿百》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
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注釋:

1、“秉”,執也。“秉燭遊”,猶言作長夜之遊。
2、來茲,因為草生一年一次,所以訓“茲”為“年”,這是引申義。“來茲”,就是“來年”。
3、費:費用,指錢財。
4、嗤:輕蔑的笑。
5、“王子喬”,古代傳說中著名的仙人之一。“期”,待也,指成仙之事不是一般人所能期待。

譯文:

一個人活在世上通常不滿百歲,心中卻老是記掛著千萬年後的憂愁,這是何苦呢?
既然老是埋怨白天是如此短暫,黑夜是如此漫長,那麼何不拿著燭火,日夜不停地歡樂遊玩呢?
人生應當及時行樂才對啊!何必總要等到來年呢?
整天汲汲無歡的人,只想為子孫積攢財富的人,就顯得格外愚蠢了,不肖子孫也只會嗤笑祖先的不會享福呢!
像王子喬那樣成仙的人,恐怕難以再等到吧!

賞析:

人生價值的懷疑,似乎常是因了生活的苦悶。在苦悶中看人生,許多傳統的觀念,都會在懷疑的目光中轟然倒塌。這首詩集以鬆快的曠達之語,給世間的兩類追求者,兜頭澆了一桶冷水。

首先是對吝嗇聚財的“惜費”者的嘲諷,它幾乎占了全詩的主要篇幅。這類人正如《詩經·唐風》“山有樞”一詩所譏刺的:“子有衣裳,弗曳弗婁(穿裹著);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只管苦苦地聚斂財貨,就不知道及時享受。他們所憂慮的,無非是子孫後代的生計。這在詩人看來,簡直愚蠢可笑:“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縱然人能活上百年,也只能為子孫懷憂百歲,這是連小孩都明白的常識;何況還未必活得了百年,偏偏想憂及“千歲”,真是愚不可及。開篇落筆,以“百年”、“千年”的荒謬對接,揭示那些活得吝嗇的“惜費”者的可笑情態,真是妙不可言。接著兩句更奇:“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遊”者,放情遊樂也。把生命的白晝,盡數沉浸在放情遊樂之中,已夠聳人聽聞的了,詩人卻還“苦”於白晝太“短”,竟異想天開,勸人把夜晚的臥息時間,也都用來行樂,真虧他想得出來。夜晚黑燈瞎火,就怕敗了遊興。詩人卻早備良策:那就乾脆手持燭火而遊!——把放情行樂之思,表述得如此赤裸而大言不慚,這不僅在漢代詩壇上,就是在整個古代詩歌史上,恐怕都算得上驚世駭俗之音了。至於那些孜孜追索于藏金窯銀的守財奴,聽了更要瞠目咋舌。這些是被後世詩論家歎為“奇情奇想,筆勢崢嶸”的開篇四句(方東樹《昭昧詹言》)。它們一反一正,把終生憂慮與放情遊樂的人生態度,鮮明地對立起來。

詩人似乎早就料到,鼓吹這樣的放蕩之思,必會遭到世俗的非議。也並非不想享受,只是他們常抱著“苦盡甘來”的哲學,把人生有限的享樂,推延到遙遠的未來。詩人則斷然否定這種哲學:想要行樂就得“及時”,不能總等待來年。詩中沒有說為何不能等待來年。其弦外之音,卻讓《古詩十九首》的另一首點著了:“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誰也不知道“來茲”不會有個三長兩短,突然成了“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的“陳死人”(《古詩十九首·驅車上東門》)。那時再思享樂,已經晚了。這就是在詩人世間“及時”行樂的曠達之語後面,所包含著的許多人生的痛苦體驗。從這一點看,“惜費”者的終日汲汲無歡,只想著為子孫攢點財物,便顯得格外愚蠢了。因為他們生時的“惜費”,無非養育了一批遊手好閒的子孫。當這些不肖子孫揮霍無度之際,不可能會感激祖上的積德。也許他們倒會在背底裡,嗤笑祖先的不會享福。“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二句,正如方廷珪所說:“直以一杯冷水,澆財奴之背”(《文選集成》)。其嘲諷辭氣之尖刻,確有對愚者的“喚醒醉夢”之力。

全詩抒寫至此,筆鋒始終還都針對著“惜費”者。只是到了結尾,才突然“倒卷反掉”,指向了人世的另一類追求:仰慕成仙者。對於神仙的企羨,從秦始皇到漢武帝,都幹過許多蠢事。就是漢代的平民,也津津樂道于王子喬被神秘道士接上嵩山、終於乘鶴成仙的傳說。在漢樂府中,因此留下了“王子喬,參駕白鹿雲中遨。下游來,王子喬”的熱切呼喚。但這種得遇神仙的期待,到了苦悶的漢末,也終於被發現只是一場空夢(見《古詩十九首·驅車上東門》:“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所以,對於那些還在做著這類“成仙”夢的人,詩人便無須多費筆墨,只是借著嘲諷“惜費”者的餘勢,順手一擊,便就收束:“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這結語在全詩似乎逸出了主旨,一下子岔到了“仙人”身上,但詩人之本意,其實還在“喚醒”那些“惜費”者,即朱筠《古詩十九首說》指出的:“仙不可學,愈知愚費之不可惜矣”。()只輕輕一擊,即使慕仙者為之頸涼,又照應了前文“為樂當及時”之意:收結也依然是曠達而巧妙的。

這樣一首以放浪之語抒寫“及時行樂”的奇思奇情之作,似乎確可將許多人們的人生迷夢“喚醒”;有些研究者因此將這類詩作,視為漢代“人性覺醒”的標誌。但仔細想來,“常懷千歲憂”的“惜費”者固然愚蠢;但要說人生的價值就在於及時滿足一已的縱情享樂,恐怕也未必是一種清醒的人生態度。實際上,這種態度,大抵是對於漢末社會動盪不安、人命危淺的苦悶生活的無力抗議。從毫無出路的下層人來說,又不過是從許多迷夢(諸如“功業”、“名利”之類)中醒來後,所做的又一個迷夢而已——他們不可能真能過上“被服紈與素”、“何不秉燭遊”的享樂生活。所以,與其說這類詩表現了“人性之覺醒”,不如說是以曠達狂放之思,表現了人生毫無出路的痛苦。只要看一看文人稍有出路的建安時代,這種及時行樂的吟歎,很快又為憫傷民生疾苦、及時建功立業的慷慨之音所取代,就可以明白這一點。

啊,這樣的做人、活法肯定很累!每晚回到家中,脫下面具卸下裝,心裡准會嘀咕著一個累字。雖然很累,依然樂此不疲者,堪稱有志者。前人早告訴過我們:有志者,事竟成。

當我們在大庭廣眾下見到某些板起面孔、作出某種姿態、拿腔拿調的突出某種形象的人的時候,不妨靜心想想:他或她私下裡是什麼樣子?他或她內心的真實情懷究竟怎樣?

請記住,切不可以貌取人。

《古詩十九首·生年不滿百》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
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注釋:

1、“秉”,執也。“秉燭遊”,猶言作長夜之遊。
2、來茲,因為草生一年一次,所以訓“茲”為“年”,這是引申義。“來茲”,就是“來年”。
3、費:費用,指錢財。
4、嗤:輕蔑的笑。
5、“王子喬”,古代傳說中著名的仙人之一。“期”,待也,指成仙之事不是一般人所能期待。

譯文:

一個人活在世上通常不滿百歲,心中卻老是記掛著千萬年後的憂愁,這是何苦呢?
既然老是埋怨白天是如此短暫,黑夜是如此漫長,那麼何不拿著燭火,日夜不停地歡樂遊玩呢?
人生應當及時行樂才對啊!何必總要等到來年呢?
整天汲汲無歡的人,只想為子孫積攢財富的人,就顯得格外愚蠢了,不肖子孫也只會嗤笑祖先的不會享福呢!
像王子喬那樣成仙的人,恐怕難以再等到吧!

賞析:

人生價值的懷疑,似乎常是因了生活的苦悶。在苦悶中看人生,許多傳統的觀念,都會在懷疑的目光中轟然倒塌。這首詩集以鬆快的曠達之語,給世間的兩類追求者,兜頭澆了一桶冷水。

首先是對吝嗇聚財的“惜費”者的嘲諷,它幾乎占了全詩的主要篇幅。這類人正如《詩經·唐風》“山有樞”一詩所譏刺的:“子有衣裳,弗曳弗婁(穿裹著);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只管苦苦地聚斂財貨,就不知道及時享受。他們所憂慮的,無非是子孫後代的生計。這在詩人看來,簡直愚蠢可笑:“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縱然人能活上百年,也只能為子孫懷憂百歲,這是連小孩都明白的常識;何況還未必活得了百年,偏偏想憂及“千歲”,真是愚不可及。開篇落筆,以“百年”、“千年”的荒謬對接,揭示那些活得吝嗇的“惜費”者的可笑情態,真是妙不可言。接著兩句更奇:“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遊”者,放情遊樂也。把生命的白晝,盡數沉浸在放情遊樂之中,已夠聳人聽聞的了,詩人卻還“苦”於白晝太“短”,竟異想天開,勸人把夜晚的臥息時間,也都用來行樂,真虧他想得出來。夜晚黑燈瞎火,就怕敗了遊興。詩人卻早備良策:那就乾脆手持燭火而遊!——把放情行樂之思,表述得如此赤裸而大言不慚,這不僅在漢代詩壇上,就是在整個古代詩歌史上,恐怕都算得上驚世駭俗之音了。至於那些孜孜追索于藏金窯銀的守財奴,聽了更要瞠目咋舌。這些是被後世詩論家歎為“奇情奇想,筆勢崢嶸”的開篇四句(方東樹《昭昧詹言》)。它們一反一正,把終生憂慮與放情遊樂的人生態度,鮮明地對立起來。

詩人似乎早就料到,鼓吹這樣的放蕩之思,必會遭到世俗的非議。也並非不想享受,只是他們常抱著“苦盡甘來”的哲學,把人生有限的享樂,推延到遙遠的未來。詩人則斷然否定這種哲學:想要行樂就得“及時”,不能總等待來年。詩中沒有說為何不能等待來年。其弦外之音,卻讓《古詩十九首》的另一首點著了:“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誰也不知道“來茲”不會有個三長兩短,突然成了“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的“陳死人”(《古詩十九首·驅車上東門》)。那時再思享樂,已經晚了。這就是在詩人世間“及時”行樂的曠達之語後面,所包含著的許多人生的痛苦體驗。從這一點看,“惜費”者的終日汲汲無歡,只想著為子孫攢點財物,便顯得格外愚蠢了。因為他們生時的“惜費”,無非養育了一批遊手好閒的子孫。當這些不肖子孫揮霍無度之際,不可能會感激祖上的積德。也許他們倒會在背底裡,嗤笑祖先的不會享福。“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二句,正如方廷珪所說:“直以一杯冷水,澆財奴之背”(《文選集成》)。其嘲諷辭氣之尖刻,確有對愚者的“喚醒醉夢”之力。

全詩抒寫至此,筆鋒始終還都針對著“惜費”者。只是到了結尾,才突然“倒卷反掉”,指向了人世的另一類追求:仰慕成仙者。對於神仙的企羨,從秦始皇到漢武帝,都幹過許多蠢事。就是漢代的平民,也津津樂道于王子喬被神秘道士接上嵩山、終於乘鶴成仙的傳說。在漢樂府中,因此留下了“王子喬,參駕白鹿雲中遨。下游來,王子喬”的熱切呼喚。但這種得遇神仙的期待,到了苦悶的漢末,也終於被發現只是一場空夢(見《古詩十九首·驅車上東門》:“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所以,對於那些還在做著這類“成仙”夢的人,詩人便無須多費筆墨,只是借著嘲諷“惜費”者的餘勢,順手一擊,便就收束:“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這結語在全詩似乎逸出了主旨,一下子岔到了“仙人”身上,但詩人之本意,其實還在“喚醒”那些“惜費”者,即朱筠《古詩十九首說》指出的:“仙不可學,愈知愚費之不可惜矣”。()只輕輕一擊,即使慕仙者為之頸涼,又照應了前文“為樂當及時”之意:收結也依然是曠達而巧妙的。

這樣一首以放浪之語抒寫“及時行樂”的奇思奇情之作,似乎確可將許多人們的人生迷夢“喚醒”;有些研究者因此將這類詩作,視為漢代“人性覺醒”的標誌。但仔細想來,“常懷千歲憂”的“惜費”者固然愚蠢;但要說人生的價值就在於及時滿足一已的縱情享樂,恐怕也未必是一種清醒的人生態度。實際上,這種態度,大抵是對於漢末社會動盪不安、人命危淺的苦悶生活的無力抗議。從毫無出路的下層人來說,又不過是從許多迷夢(諸如“功業”、“名利”之類)中醒來後,所做的又一個迷夢而已——他們不可能真能過上“被服紈與素”、“何不秉燭遊”的享樂生活。所以,與其說這類詩表現了“人性之覺醒”,不如說是以曠達狂放之思,表現了人生毫無出路的痛苦。只要看一看文人稍有出路的建安時代,這種及時行樂的吟歎,很快又為憫傷民生疾苦、及時建功立業的慷慨之音所取代,就可以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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