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港灣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人生有什麼意義?

作者:李松蔚 

佛教有一個說法叫「歷劫」:就算紅塵劫數都是空幻,

也必須經歷一遍才能領悟。有時候我會借用這個說法,把人從超越性的問題拉回現實層面

偶爾會有一些人來找我討論“人生有什麼意義”。這當然不屬於心理問題,而是哲學問題。像為什麼活著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一個心理諮詢師怎麼可能擁有終極答案?當然,我不會用這種話把人打發走了事。我的職業雖不能從超越性的角度給予回答,

卻可以從現實角度探究問題背後的動機。

這些問題被問出來的同時,往往帶有挫敗。假如你試圖給予回答,這些答案會遭到否定或者進一步消解。或者不如說,它之所以被問出來,常常是因為在提問者心裡,可以想到的答案,都質疑否認過一百遍了。

“人生的意義在於擁有一些重要的關係吧,總有人在意你。”“為什麼?如果一個人父母雙亡、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呢?就不值得活了?”

“這個社會也總還是需要他啊。”“假如他就是想當一個離群索居的人,跟社會不發生任何關係呢?”

通常最終會啞口無言。人為什麼要戀愛?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生孩子?為什麼接受教育?——如果試圖去維護這些行為存在的必要性,你會發現很難站得住腳。生孩子是為了老有所養?拜託,有那些錢你買保險啊。

這些看法相當消極,同時又相當正確。被問到的人只好搖搖頭,

說提問者是鑽牛角尖。表面看是因為他們不願思考自己的人生,實際上也是無能為力。投入到生活當中的人,不可能真正思考這些問題。因為提出問題的時候,就已經把生活從生活中拿出來,作為一種客體物件來討論了。

這就好像一群人在野地上踢球,分了撥,記著分,玩得熱火朝天,有一個人在旁邊評論:“你們這個輸贏有什麼意思呢?何必這麼投入?贏了球也沒有獎勵,甚至沒人關心。

你們是在練習技術麼?可是你們一輩子也達不到職業運動員的水準。甚至你們踢的不是球而是易開罐。”他說的都是對的。

但他是觀眾。他之所以理智,是把踢球當成一個物件來研究。真正踢球的人不可能思考這些。他們當然也明白這些道理(有些時候,旁觀者以為只有自己看破了這些,倒未必),但是踢起球來誰還那麼想?一個人踢球的時候,踢球這件事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一個可以和自己分開的物件,

它已經構成這個人當下的存在狀態本身,或者說就是這一刻的他自己。他既然在這一刻踢球(作為主體),便不可能同時分析踢球(作為客體)。你怎麼可能既做球員又做觀眾呢?你總是坐在一個自己的位置上。

做觀眾,才可以理智分析;做球員,就盡情投入。

我有時候會想,一些人之所以不做球員,未必因為他們理智,而是反過來,也許因為不願或不敢做球員——提出問題是為了回避問題。因為它們一旦成為問題,就不再是生活本身。

所以,比起問題的答案,也許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為什麼提這種問題——後者是現實性的。比如不想結婚,這是現實性的問題,但他沒辦法用現實的方法說“我不想結婚”,所以他必須上升到一個超越性的說法:“結婚有什麼意義呢?”這樣他就把自己放到一個不可說服的位置上。“不想清楚為什麼踢球,我就不踢。”這話很對,所以說話的人是旁觀者。

超越性的問題自然有其價值,但是很多時候,我不確定提問的人是在思考還是借著思考達成現實中的逃避,或者這兩者本來也難以區分。佛教有一個說法叫“歷劫”:就算紅塵劫數都是空幻,也必須經歷一遍才能領悟。有時候我會借用這個說法,把人從超越性的問題拉回現實層面。《紅樓夢》就在講這麼一個歷劫的故事,故事的結局一開始就註定了,一切癡纏都無意義,和尚道士一直笑人執迷不悟,但執迷不悟就是執迷不悟,不走一遭,不會真的通透——你要不要走這一遭呢?這裡無所謂意義,只是個人選擇而已。


因為它們一旦成為問題,就不再是生活本身。

所以,比起問題的答案,也許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為什麼提這種問題——後者是現實性的。比如不想結婚,這是現實性的問題,但他沒辦法用現實的方法說“我不想結婚”,所以他必須上升到一個超越性的說法:“結婚有什麼意義呢?”這樣他就把自己放到一個不可說服的位置上。“不想清楚為什麼踢球,我就不踢。”這話很對,所以說話的人是旁觀者。

超越性的問題自然有其價值,但是很多時候,我不確定提問的人是在思考還是借著思考達成現實中的逃避,或者這兩者本來也難以區分。佛教有一個說法叫“歷劫”:就算紅塵劫數都是空幻,也必須經歷一遍才能領悟。有時候我會借用這個說法,把人從超越性的問題拉回現實層面。《紅樓夢》就在講這麼一個歷劫的故事,故事的結局一開始就註定了,一切癡纏都無意義,和尚道士一直笑人執迷不悟,但執迷不悟就是執迷不悟,不走一遭,不會真的通透——你要不要走這一遭呢?這裡無所謂意義,只是個人選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