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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郎索雙釧

那時他剛離婚,還年輕,卻覺得半輩子都耗完了。怕靜卻也懶得說話,每晚都和朋友出去泡吧,挑一個最愛說話的女孩子坐隔壁。十次有八次,他身邊是她,第十一次,她主動說:“你開車來的吧?待會兒捎我一程。”

他會永遠記得她的大笑,像七十只煙花同時綻放在夜空;也記得她的裙,隨著她的一蹦一跳,是飛揚的夢。他有時會取笑她的沒心眼兒,卻真心實意地覺得舒服,舒服得讓人想打個盹——卻總是霎時間驚醒。愛情之于他,仍然是在柬埔寨的地雷田里種小麥,經久不成穗。

認識大半年后,他去香港出差。

她高高興興送他,在機場順手買本雜志,指給他看:“這款巴基斯坦手工金鐲好好看,呀,有店鋪地址呢。”一把撕下那一頁給他,“幫我帶一個回來。”

……真的是順手嗎?在飛機上,他頭疼得像要裂開。就像剛離婚那會兒,他躺在黑暗的床上,腦海里反反復復只有兩句話:原來是這樣,原來我是傻子。原來是這樣,原來我是傻子……空姐在他身邊關切地俯下身來:“先生,您不舒服嗎?”他想:真的是順手嗎?

在中環,他的手機丟了,沒有手機里的通訊簿,他發現自己記不起她的電話了。忘就忘了吧,像從手腕上揭掉一張創可貼,輕微一撕的痛。

他們后來還是見過。四五年后,在異鄉,不知道誰先看到誰:“咦,你也在這里。”兩人都很高興,便去吃個飯,飯桌上她一如既往,滔滔不絕,忽然插播一則簡訊:“哦,我結婚了。你呢?”一道菜正在這時上了桌,堵了他的嘴。

飯后,他們搶了一會兒賬單,他搶贏了。看他從錢包里掏錢,她驀地說:“你知道嗎?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喜歡你。”這一刻的安靜,像閃電一樣劈過。她的手機,大叫起來,

她一看,“我老公。”

“喂,我在和朋友吃飯……鐲子給我買了沒?……不,我要,我就要。浪費我也不管。嗚嗚嗚,”她模擬出童聲的哭泣,“你對我不好……”她腕上的一堆手鐲,叮鈴鈴撞起來,她轉眼又笑起來,“討厭。”

從郎索雙釧,是一個多么嫵媚的姿態,卻與他永遠無關了。機場的那一刻,是她最真情流露的剎那吧?有人說過,能夠愛一個人愛到向他拿零用錢的程度,那是最嚴格的考驗。

他終于承認,這比駱駝穿針眼更艱難的考驗,他沒有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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